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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熙把喻文州的手书收回怀里,心有余悸地看着魏琛的身影,“掌柜的正在气头上,我想……咱们暂时还是先不要多这个嘴了吧。”
第12章 第十章
寅时初刻一过,天就大亮了。
黄少天把发绳咬在嘴里,一脚踩着码头河沿,用手捞住了绑头发。他步法学的好,身子也稳,在码头木桩上晃晃悠悠的,看得人惊心动魄,可却就是掉不下来。
喻文州袖着双手很规矩地站着,笑道,“仔细些,小心掉水里去。”
不会呀我站得稳着呢好好的人怎么就能掉水里呢,黄少天嘴边积了一大串子的话要说,可是刚一张嘴,那细细一圈皮绳就从他嘴边落下来,飘飘悠悠往下掉。
黄少天身子一斜,伸手在空中乱抓乱挠,那皮绳却像活了一样,随着风打了两个旋从他视线里敏捷地逃掉,一进水就再也不见踪影。
只有河面上落下的许多黄蔷薇,大朵大朵逐水飘流。
丧气地扭过头看向喻文州,却发现后者眼睛里满满地盛着清水一样的笑意,注意到他的目光,喻文州很是贴心地转身别过脸,留下形状瘦削漂亮的肩膀的暮夏初晨暖意融融的微风里打颤。
“笑吧笑吧,我不生气。”黄少天披散着头发抻了抻身上的衣服皱,两三步跳到喻文州面前来。
早晨风急,黄少天一头乌黑的头发洒落着,肩上像泼了墨,几笔写意的细丝纠缠着绕在脸侧和耳朵边上。
喻文州转了身正对着他,笑意晏晏,“少天,过来。”他说,黄少天看的怔怔地走过去,喻文州扯过他手腕,不似女子的纤细脆弱一折就断,摩挲在手心的触感,是极其刚毅硬朗的轮廓,不经意碰触到的指腹,常握剑的地方有微微的薄茧。
“转过身去。”他很温柔地嘱咐。黄少天乖乖地转了过去背对着他,不一时便听见身后有悉悉索索细碎的响声。
他忍耐了一会儿,却终究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转过身去。看见喻文州也自己拆了头发,正低着头把并成两股的发绳细细地解开。
“别急。”看见黄少天转头,他笑着拍了拍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向他示意,“我的分你一半。”黄少天心下一喜,闭好了眼等着喻文州给自己束发。
黄少天自小跟着魏琛走南闯北,到哪里都是短衣打扮,头发也只随随便便扎成一束,事急了的时候,往往是随手抓挠一下,拢上就走,方便的不得了。前一日随喻文州出城,走得又急,还得顾虑着隐匿行踪,怕让魏琛给瞧见了,一头乌黑长发本身就没怎么梳好,经这一夜风尘仆仆地折腾,显得更乱,头发丛里不时跳出个把焦黄色的干草和柴禾棍。
头皮一紧,喻文州将他那把青丝拢在手里。清风一样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贴到了黄少天的脖子根上,均匀平缓的呼吸错落地打在皮肤上,黄少天一时间心里竟不知道该是窃喜还是该先念上两遍非礼勿思。
修长手指隔着头发按在头皮上,像润泽的白玉梳齿,一寸寸穿过发缕中间。黄少天忽然“哎哟”了一声,不顾拉扯头皮硬向后转头,喻文州没有办法,只好顺着他的那股劲,以免扯疼了他。
黄少天就这样满脸通红地眼睁睁看着喻文州从他乱七八糟的头发里拉出一个弯曲的铆钉。喻文州怔怔地看了那个脏兮兮的铆钉一会,又看了看黄少天纠集成团的野草一样的头发,弯下腰笑得直不起身来。手里满把的头发都抖了出去,飞散开来像是击碎的夜空。
被笑的人郁闷地看着他,喻文州扯着他靠向临水的码头木桩,“看你弄成什么样子,坐下,我给你好好梳。”
岸边照花临水,送别人种的柳一跳一跳撩着水纹。荣城临江,江水极静,唯有江心偶掠过的几点孤帆,慢慢地行着行着变成远影。
黄少天背对着喻文州,感觉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得了,一缕一缕极其耐心地帮自己将那些系在一处的发丝顺开,打理成绺,沾着水把毛躁的发团铺平,再将自己平常束发用的发绳分出一半来,在脑后细细地给他缠好。
“成了。”喻文州笑,指着江水示意他往下看,黄少天探过身去,苍翠的江水倒影出他的模样,正像一面雅致悠远的青铜古镜。
镜中青年,长发束在脑后,英气勃勃,眉眼灿烂胜过指极星辰。不需带剑,他自己就好像一柄剑,光耀粼粼,本身就是对剑侠这个名词最好的诠释。
黄少天满意地摸摸自己的长发,好几辈子没顶着这么顺的头发出来乱晃了。江水里的喻文州的倒影也在看着他笑,另一半发绳绕在手腕上,歪着头给自己束发,没来得及拢起来的一半长发垂在脸侧,像是柔顺的鸦羽。
收拾了恼人的头发,两个人神清气爽地继续上路。道旁茶棚里说书的年轻先生正讲着一段天下名剑的故事。
“冰雨?”喻文州问,“那不是你的剑吗,少天?”黄少天正竖耳朵听着那段奇异诡谈,直到喻文州碰了碰他才醒过神来。
“嗯,我的冰雨。”黄少天这样说,眼神里抹不去的自豪。
醒木一转,故事讲到很动人心魄的地方了,也就没人注意这两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青年客旅。只是黄少天听着年轻先生满嘴跑火车,眼看着要讲到持剑人的风流韵事,那挂名剑圣终于再也坐不住,呼啦一下站起身三两步蹬蹬蹬助跑,本来想翻个潇洒的跟斗上去,左右看了两看发现没那么大地方给他折腾,于是改平地突刺,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已经站在说书案子前。
喻文州伸手捞了一把,没捞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黄少天怒目而视,那先生一拱手一抱拳,“在下包荣兴,江湖人称包子,久仰久仰。”
打擂台呢这是?黄少天转身下去的心都有了,碍着喻文州还在后头老神在在地坐着,实在没那个脸,清了清嗓子回答,“我说这位包子兄弟,你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儿都是哪里听来的?”
“有什么问题吗?”包荣兴很不解。
“剑圣哪有什么红颜知己,还不都是你们乱编的?还有,谁说冰雨是从悬崖底下捡来的,明明就是我眼看着从熔炉里拿出来肖时钦一锤一锤打出来的!”
“你跟剑圣很熟咯?”包荣兴一句话就把黄少天问卡壳了,心道这小子看着一点也不灵光怎么抓起重点来这么的犀利,嗯嗯啊啊好半天,终于赧然地回答,“哦……还可以吧,我曾经在蓝溪阁门口看大门来着……”
往下看,在人脑袋里一眼就看见喻文州忍俊不禁的眼睛。
对,这可是私奔,要低调。黄少天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机智竖个拇指,就被包荣兴一把推到了案桌面前。
“你跟他熟你讲,你讲!”包子热忱地看着他,显得大方极了。黄少天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耳边包子还在不断带动气氛,“来,让这位蓝溪阁看大门的,把这一段剑圣的故事给大家讲完。”说罢,自己先举起双手用力地拍了两下。
台下齐声叫好,满堂彩,看戏的谁怕台子高呢?
黄少天把心一横:讲就讲!露胳膊挽袖子拿出干架的气势拄在了朱色的案子上,不争气的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瞄了瞄喻文州,后者继续坐在稍靠中间一点的条凳上扮路人,很认真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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