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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东厂怎么定罪49（第2页）

田秀英知道吴夫人隐去了最残酷的一节没有说，这段故事的后半截是，汪文言见到许显纯编造供状，垂死大呼，“你不要乱写，他日我一定与你当面对质！”

结果汪文言没能活着等到清算许显纯的那一天，当日便死在了狱中。

吴夫人接着道，“不过像汪文言这样誓死不从的人毕竟还是相当稀少，一般到了这一步，该获罪的都能获罪，这一步若是再行不通，那就进入第三步，用妻小家人相威胁。”

“就譬如去年，袁崇焕的座主韩爌被阉党弹劾的时候，被判窝赃两千两，崔呈秀、杨维垣让山西巡抚将他的家仆韩三交付诏狱。”

“韩爌为了赎出韩三，不得已将名下田宅出卖一空，还借了不少银子，这才偿还完了那两千两银子，据说韩爌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暂且栖身在先人墓地。”

原本田秀英听到这话，还会同情一下韩爌，但是经历过第二世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她知道韩爌现在住的地方，全名是山西省永济市韩阳镇韩家坟有韩氏祖茔，是山西省文物保护单位。

说是栖身于墓地，实际是住在家族祭田里的宅院，比起一般老百姓还是相当富裕的。

所谓“祭田”，是缙绅为支撑家族祭祀的物质需要而置办的田地，属于族产，一般都在家族祖坟附近，其规模规模少则一二十亩，多则上百亩。

而韩爌的父亲韩楫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曾官至陕西布政使司左参议，属于妥妥的士大夫阶层，韩楫入土之后，韩家单凭供祭韩楫这一个人的坟墓，其祭田规模起码就有上百亩，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大明对祭祖有相关规定，庶人祭三代，曾祖居中，祖左祢右；士大夫祭四代，高居中左，曾居中右，祖左祢右。

而自嘉靖朝的“大礼议”之后，明世宗为尊生父兴献王为皇考，尊明孝宗为皇伯考，在改革皇室宗庙制度的同时，一并放宽官民祭祖的规定。

礼部尚书夏言秉承上意，一连上了三封奏疏，建议明世宗在官民祭祖方面也加以“推恩”，这三封奏疏分别为《请定功臣配享及令臣民得祭始祖立家庙疏》、《乞诏天下臣民冬至日得祭始祖》以及《乞诏天下臣工建立家庙》。

当时，夏言在皇室“九庙告成”的形势下，为了使宗庙祭祖礼制“著为一代全经”，请求补上仁宗以下没有功臣配享的缺典，允许臣民祭其始祖、先祖，确立庙制的定则。

程颐曾主张，既然五服皆至高祖，所以祭祖亦当如之，朱熹认为，礼有大夫立三庙而可以祭及高祖的先例，故而在这三封奏疏中，夏言以程朱理学为依据，主张三品官以上大员可祭祀五世祖先，四品官以下依旧祭祀四代祖先。

嘉靖十五年时，明世宗认可了夏言的建议，下旨命三品以上大员常祭五世祖、在家庙临时祭祀始祖，并诏令大小庶官以一庙五室、一庙四室分别建庙。

虽则这一礼制变革带有政治斗争的色彩，在明世宗去世后还被后世官员诟病为祀典太滥，没有都成为大明的国家典制，但是诏令天下臣民可以祭祀始祖，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

该诏令本来只允许臣民在冬至、立春节日祭祖，并不准在家庙、祠堂设立牌位常祭，但是，允许祭祀始祖，即等于允许各支同姓宗族联宗祭祖。

与此同时，朝廷又要求官员建家庙，并允许在家庙设临时祭始祖、先祖的纸牌位，这就极易导致官员将始祖、先祖的临时性纸牌位改为常设始祖牌位。

而三品大员家的家庙祭祀始祖一旦成为大宗祠，民间联宗祭祖必然会竞相仿效。

事实上当时社会上本来就大量存在着祠堂违制祭始祖的情况，崇拜祖先作为民间信仰风俗，合乎人情，嘉靖十五年的规定只是导致其进一步的合法化。

在外人不进入的家庙中设置远祖牌位朝廷也没必要核查，所以祭祀始祖、先祖必定成为普遍现象，家庙向联宗祭祖的大宗祠方向发展，地方衙门听之任之，于是嘉靖、万历年间形成了大建宗祠祭祀始祖的普遍现象。

依照韩楫、韩爌父子在官场上的地位，韩家绝对是以他们这一支作为大宗的，倘或加上建立家庙和联宗祭祖，那韩家的祭田族产恐怕远不止百亩，说是有几百亩、上千亩也绝不为过。

所以韩爌所谓的变卖家产，基本上就是指变卖了自己名下的私产，而去改住族产，虽然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但不至于到得活不下去的地步。

尤其祭祖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受到礼法的保护，如果子孙犯罪被抄家，纵使其他所有家产都充公，祭田是不会入官的。

因此古代的祭田就相当于现代的“家族信托”，不到改朝换代亡国灭种的关口，是谁也动不了的。

鉴于现在距改朝换代还有十八年，田秀英便不明白了，“既然交了赃银就能放人，那为什么东林党不凑钱去赎人呢？”

吴夫人笑道，“哪有这么简单？所谓的‘赃银’，是东厂的人根据官阶层层划分出来的数字，每一层几个人，每个人多少钱，那都是事先就规定好的，然后从下往上做案子，让下面咬上面指定的人，直到完成目标，跟实际贪赃了多少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譬如汪文言一案，说是熊廷弼曾请汪文言为其辩冤，意欲行贿四万两免死，但这四万两银子究竟在哪里，却是谁也没见过的。”

“后来熊廷弼被传首九边后，又被指证生前侵盗军资白银十七万两，皇上下旨追抄其家产，逼得其长子熊兆珪不堪受辱而自杀，其女熊瑚激愤过度，吐血身亡，而那十七万两所谓的赃银却始终凑不足数。”

“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东厂办案，不是按照官员真正的贪赃比例去追赃的，而是根据官员的级别去‘创造’一个赃银数目，然后再想方设法地逼迫官员或官员妻儿去缴纳，那这当然是缴不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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