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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沂蒙一听,并不感到突然。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胡炜是一个性格矛盾的人,她有争强斗胜、好占上风的一面,同时还有自知之明、严以律己的一面,岁月的磨难,把她强的一面磨光了,剩下的是弱。如果要她与别人去夺,与朝夕相处的自己人去争,她办不到,这也是父母赋于她的品质。母亲曾经遇见好几次提拔的机会,可是她都让了,她说她是胡副司令的爱人,不能搞特殊化。胡炜今天也让了,让得那么干脆,让了以后,心里痛痛快快。
宋沂蒙见妻子如此超脱,渐渐地放下心来,他陪妻子乘公共汽车,倒换了三次,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刚进院门,就看见祁连山和金秀香。
冬天过去了,香山的春天来了。山上的桃花开了,在半绿的树木中间,粉红的一簇一簇。山坡满是桃红,被迎春花的绿色枝条衬托着,还有草丛间浅紫的、金黄的、雪白的、深红的小花。古老高大的松柏半遮住春天的骄阳,樱桃沟的溪水流了下来,缠绕着桃花丛。风把山吹活了,到处是浓郁的幽香。
祁连山和金秀香两口子来香山赏桃花,顺便看看胡炜和宋沂蒙。见院子的大门半掩着,他们毫不客气地推开门进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耐心地等着,两人一边等着,一边喝着从樱桃沟取来的山泉水,两个人卿卿我我,像一对新恋人。
胡炜见是这两口子,十分高兴,三步两步抢上前去,没等她张口,金秀香就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嘻嘻”笑着:“妹子,真想你啊!”
祁连山二话没说,招呼几个人离开院子,钻进一辆半新不旧的轿车,这是他从海南回来之后买的美国原装克莱斯勒“太阳舞”。祁连山拉着他们跑到西三旗的中机公司宿舍。
祁连山领着他们下车以后,在大院里七绕八绕来到一所高层楼旁,没有上楼,而是向地下室走去。地下室里有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过道,没有灯光,他们仅借着从外照射进来的一点儿剩余光线朝前走,走了好长时间,才发现过道的一侧有几间简陋的房屋。
祁连山敲开了其中一间,开门的是一个花白头发、身材削瘦的老头儿。宋沂蒙一看怔住了,这人有点像多年不见的刘放。那男人看见宋沂蒙也发愣,眼光呆滞、手指没有目标地比划了两下,宋沂蒙终于看清了,这人就是老同学刘放。在他的印象里,刘放是一个聪明过人、很具才华的人,就是有点神经质。祁连山一拳打在宋沂蒙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不认识啦?这是刘放啊!”
宋沂蒙心里想,果然是刘放,他曾是中机公司的工程师,他爹妈是老资格的红军干部。前些年老两口感情上出了问题,离了婚,这刘放本人没结婚成家,孤零零像个老弃儿,可是怎么会闹到住地下室的地步?宋沂蒙实在想不通,可眼前活生生的现实告诉他,刘放确确实实就住在这里。
房子倒也不算太小,大约有十四五平方米,屋里杂乱无章,有几只老式樟木箱子占去了好大一块地方,上面堆满了被子、衣服,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堆起老高。一张老式的弹簧床,一张普通的写字台,一把椅子,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刘放认出了宋沂蒙,一下子变得异常兴奋,他“哦、哦、哦”地,说不出话来。祁连山和宋沂蒙挤坐在一把椅子上,金秀香挽着胡炜就坐在床上。刘放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儿,很狼狈,老爷子犯错误啦!”
祁连山赶紧替他解释:“什么犯错误?瞎说!”祁连山赶紧把宋沂蒙叫一边,小声说:“他爹是位一贯艰苦朴素的老干部,从五十年代起,就住在一所很普通的小院子里,前些年,组织上多次要按副兵团职待遇给他调整住房,可老爷子都没同意。老人离婚后还没来得及组成新的家庭,就患病去世了。组织上说是要继承优良传统,动员刘放搬了出来。他也表示不要房子,两边单位的房子都不要,心甘情愿住在自己单位分配的地下室里。
慢慢地,中机公司的新人渐渐多了,同事新,领导也新,大伙儿把以前的事忘了,都拿他与现任领导干部的子女比,现在,当头儿的子女,谁没有一套好房子?刘放是老高干的儿子,说他住地下室,大家就是不相信,有人眼睁睁的看见了也不信,他们觉得他爹妈那么大官儿,难道都没有留下房子来给他住,他爹妈肯定犯错误了!
管房子的人说,你住地下室,愿住就住呗!所以,好几次分配新房子都不考虑他,现在,中机公司撤消了,刘放的工作问题老是解决不了,基本生活也成了问题。
刘放的爹妈
胡炜也听说过刘放的爹妈,那是土地革命时期有名的军运干部,一个老八级,一个老十级,生前的职务都不低。老人离婚的事,她也听说过,当年一对红色革命伴侣,到七老八十了还闹婚变,实在令人费解!他们不搞住房特殊,死了之后竟落了个犯错误的嫌疑,莫须有的主观猜测,使得他们的独生子住在阴暗的地下室,眼下连生活都没有着落。
胡炜越想越可怕,想起自己香山脚下的那三间平房,感觉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由得暗自庆幸。宋沂蒙也为刘放的处境感到忿忿不平,他不时向刘放投去同情的目光。
刘放对于祁连山的介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嘴角上露着无奈的干笑,眼睛里却茫然无光,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宋沂蒙蓦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刘放的神经可能有点不正常。宋沂蒙很同情这位老同学,但又想到自己的处境比他也强不了多少,无法帮助他,面对刘放,他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祁连山领着宋沂蒙他们到这里来有着特殊目的,他望着屋里那几只老式樟木箱子,犹犹豫豫地问刘放:“喂!你老子不是还留下一些古董吗?”
刘放矢口否认:“有是有一些,‘文革’时,都捐献给故宫了!”
刘放的父亲曾经是国内有名的收藏家,在老干部里头是属头几位的,他老人家一生节俭,不吸烟不喝酒、素茶淡饭,省出那点钱都购买了古董了,老人家就这么一点嗜好。他主要喜欢研究古代书法,收藏了很多古代著名书法家的作品,还有不少精品拓片、古籍善本。据说老人有两件宋元时期名人的字画,是乾隆皇帝收入《石渠宝笈》的作品,散佚多年,连故宫的大专家们都没见过。祁连山盯着刘放房间里那几只老式樟木箱子,心里暗暗琢磨着,表面上不露声色。他撺掇地说:“肯定还留下一些东西,你要是弄出一两件,我帮你卖出去,还不够你活一辈子?”
刘放听了祁连山的话,情绪有点激动,他说话也不磕巴了:“没有就是没有,就是有,也不卖!”
祁连山被刘放顶得无话可说。胡炜听了刘放的最后一句话,一股敬佩之意不禁油然而生,她觉得这个人落魄是落魄,可就是有一股志气,老子留下来的东西就是命根子,卖老子的东西就是卖命根子!
宋沂蒙见空气有点紧张,便岔开了话题,谈到了其他老同学的情况。宋沂蒙问刘放和祁连山:“你们谁知道刘白沙干嘛呢?”
刘放低头不语。祁连山一听提到了刘白沙,火气就上来了,他愤愤不平地说:“刘白沙,别提他了!他最近又升官了,到外地当了省长助理,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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