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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郁文垂眸看那块青玉,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最珍视的宝贝,却两次三番被他退回来,凭什么?她是那种别人不要,还硬要塞出去真心的人吗?
谢郁文觉得失望至极,“陆寓微,你是个将军,统领三军纵横沙场的人,不过打了一场败仗,竟就一蹶不振成了这样,真叫我没话说——也是奇了,一个你,一个官家,就凭你们两的臭德行,先帝是怎么打下江山的啊?不会真是撞大运吧?天下万民摊上这样的天子,摊上你这样的三司副督使,真是倒霉透了。”
她在气头上,所以说出来的话不留一点情面,陆寓微听她发泄,倒觉得心中好过些。是啊,说到底还是他无能,这辈子没打过败仗,结果第一回就是这样致命的一败涂地,输得他一点儿心气都不剩,迟迟不能再振雄风。
他说不出话,谢郁文仍气不过,一心要讨句准话,“你不要我了?好得很,陆寓微,你把话说明白了,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是入宫还是上天你都管不着。”
她贴得很近,陆寓微想转头,可她一手攥着他衣襟逼迫他倾身看他,根本避无可避。那样一双眼眸,此刻有怒气横陈,氤氲成细碎而夺目的光,灼烧着他所有的爱恋与愿望。对着这双眸子,违心的话实难说出口,残破的话语哑然不成调。
“怎么?开不了口撒谎?”
谢郁文冷冷挑眉,“撒不了谎就给我说真话,陆寓微,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要装不喜欢我,要我对你死心?”
陆寓微深吸一口气,勉强吐出一句沙哑的否认,可“不是”两个字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已经一勾手一垫脚,凑着他的唇吻上来。
这一吻带着浓重的不满,一触碰后就开始横冲直撞地攻城略地,唇齿发泄似地咬上他的,没两下就带出了血腥气。陆寓微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就要仰头躲开,可她不让,勾在他脖颈上的手愈发用力,趁他无措,又毫不留情地突进他的唇齿间,左冲右撞,仿佛是要宣告她的勇敢与他的懦弱。
那交战不多时就变了味,三两下接触,便成了温润细腻的勾缠。内心深处的深情骗不了人,两三个月近在咫尺却不得见,每一次午夜梦回后思念到心悸的痛楚,在这一刻骤然而来的亲昵中,积蓄的爱恋轻易便冲破了单薄脆弱的心防,浓烈的渴慕倾斜而下。
真的是太久了,没人知道这段时间他是如何度过的。生平第一次,陆寓微感到自己竟然如此怯懦,那夜面对官家时的失败一次次袭来,犹如滔天巨浪,瞬间就将他湮灭。心理上的惶恐又切实地蔓延到身躯上,每一次的恐惧都会引来晕眩与颤抖,即便静卧着,呼吸都急促得似下一刻就会窒息。陆寓微开始疑心这是报应,是他刀下堆山叠海的冤魂的复仇,闭上眼就是前半生戎马岁月中无尽的血色及一张张骇然面容,日日折磨得他不能入睡。
这还是轻的,更叫他害怕的,是失去她。她了无生气、命悬一线卧在那儿的模样,陆寓微永远忘不了,那是此生最令他绝望的时刻。他原以为冒险没什么,他自己就是一个又一个险境的幸存者,现在带上她,为两个人的未来抗争一回,与从前那无数次的冒险也没两样。可最后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如果他们的在一起,会给她带去危及性命的灾祸,那他宁可不要,放她走,让她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那样多的恐慌,终于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压垮了,陆寓微畏缩了,想放手了。但眼下......眼下她的温存,轻而易举就叫他沦陷,她的唇温软贴着他的......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渴望在万念俱灰中冲破了道口子,拥有她的念想愈演愈烈,终于又翻身占了上风。陆寓微倾身一揽,手臂紧紧横在她腰间转了个圈,随手就将她放在案上,手掌下滑两寸,就着她双腿一拉一扣,严丝合缝地开始吻她。吻从唇上流连到颈间肩头,她的香气扑在脸上直叫他迷醉,双手顺遂心意地游荡,曼妙的触觉渐渐侵占了全部心神,陆寓微再没一点顾忌,困扰他那样久的心魔在这一刻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太久违的恣意妄为与如愿以偿,让他痛快得下手没了轻重,谢郁文终于没忍住“嗳”了声,急促喘息间吟道:“你轻一点。”
陆寓微如梦初醒般停下手,目光怔忡落在口口的口口,久久不能动弹,好半才艰难开口,“葭葭,我......”
“你别再和我说废话,”谢郁文很快醒过神来,大大方方将上身的衣衫理齐整,一边目光炯炯地望住他,很快地堵住他冠冕堂皇的那些话,“你明明喜欢我的,是不是?身体骗不了人,我受不了同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你呢,你长到二十五岁府里却连一个女使都没有,不也是因为不喜欢么?”
她太磊落了,磊落得倒叫他哑口无言,角色完全颠倒过来,倒是他手足无措地想躲起来。
谢郁文没给他机会,理完了衣衫又抚一抚裙角,末了拍拍手,利落从案上跃下来,“陆寓微,你说不说实话?别再拿什么‘我宁可你好好的’那些话糊弄我。适才你是不是在诓我?想把我甩脱了自己行险?你究竟在盘算什么呢,赶紧给我老实交代——你听好啦,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把我往外推,我就真走了,不论你往后再怎么求我,都别妄想我回头,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一样,说到做到。”
陆寓微真是困窘极了,她实在是聪慧,又大胆,轻轻松就击碎了他的防线,简单直接地勾出他最真实的反应。陆寓微知道她的最后通牒也是实实在在的,她说出来也做得到,谢小娘子从来不是积黏的人,天下没人能叫她不痛快地过活,即便是她真心喜欢的人也不行。
怎么办呢,原本都下定了决心,他没有诓骗她,他只想让她离开。可没法子,当着她的面,用尽全身力气,“没有”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颓丧得久了,几乎让他忘记鲜活生命该有的模样,可命定似的,她今夜出现,在他打算颓丧至极地将她推开的当口,又神乎其技地让他看见了生命的值得。
谢郁文也不催促,抱臂冷眼看着,任由陆寓微兀自天人交战,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听他憋出一句,“确实有些事没对你说......”
“你果然骗我!”
他终于妥协了,谢郁文暗自松了口气,转眼就变了一副做派,先前的冷静自持一点都没了,委屈夹杂着愤怒涌上来,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砸,“你先前怎么说来着的?你说有事都不瞒我!有事我们两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结果怎么着?你果然又这样!自以为是地把我推开,自以为是地为我好?枉我觉得你懂得我、你与众不同,结果你还是这样!陆寓微,你这样与梁王与官家有什么分别?”
她打起人来是真在用力,不像寻常女孩儿那样轮拳头和你撒娇。可他浑身肌肉厚实,就算她使尽全力也不能真疼着他,最后还是自己吃亏。陆寓微由她泄了阵怒气,终于一手将她的拳头握住,小声抗争,“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将我和那两位相提并论......”
谢郁文气得直瞪他,“怎么不至于!你甚至比他们两个还过分,梁王和官家好歹还不装样呢,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们是那样的人。可你呢?先前说得可好听了,我以为你起码会尊重人,结果你一样擅自替我做决定,凭什么?陆寓微你和全天下男的没两样。”
越说越觉得不忿,甚至有点儿后悔,何必呢?这男人扔了算了,她刚刚是和他较什么劲儿呢非要叫他回头?她图什么呀?她从前果然没看明白他!
原只是发泄,这会儿是真觉得问题大条了,谢郁文恨恨哼了两声,转身就要走。这下换了陆寓微手忙脚乱挽回她,“葭葭,葭葭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你不想听我说我原先是怎么打算的吗?”
谁爱听谁听!谢郁文被他扯住胳膊,挣了两下没挣开,总算不再一心惦记要走了,顺了顺气,转过身来悻悻道还不快说。
陆寓微忙解释,“我前阵子心绪不大好,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想起那夜在官家面前一败涂地的情景......你说的对,我不会打败仗,头一回碰上,立刻什么心气都没有了,加上你那阵子情形也不好......葭葭,是我不对,可人钻进了牛角尖,轻易便出不来,我也一样。那当口,我只怨自己将你拖进泥潭,害你重伤险些不治,所以一心只顾着不能让你再有事,我护不住你,那能怎么办呢,只好放你走,所以适才......”
谢郁文听得百味杂陈。其实她原也料到他会消沉,那样的情形,谁能不消沉呢?除非一颗心真是石头做的。可真听他细细说起来,才知道他自苦如此深,他有他的骄傲与坚持吧,人与人总是不一样的,她没法完全感同身受,且就如他所说,人在逆境里就怕钻进牛角尖,那等闲真是没法转圜。
她也算见过陆大人冷漠面具下的许多面,可这般无措甚至有些可怜的样子,谢郁文再多的气也散了。
一时又是怜惜,又是恨铁不成钢,还是没忍住小声埋汰了他两句,“你傻呀?害我重伤不治的又不是你,是官家,你怪自己,怪得上吗?况且不是你拖我进泥潭的,陆寓微,我有脑子有眼睛,我行事都是自己作出的决定,能为自己负责,你别总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你是我男人,又不是我爹......”
再说下去,又免不了要怨怪,谢郁文及时打住,叹了口气不再纠缠,“总之,这回我原谅你了,可事不过二,下回再这样,我真就不理你了,听见没有?”
陆寓微点头如捣蒜,不住说听见了听见了。谢郁文见他那样不由也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漫漫涌出点儿过日子的感慨,也行吧,他不是完人,她也不是,大家都会犯错,那就包容着体谅着,扶持着改进着,意见不合是常事,只要能商量着办,只要还有一起携手走下去的愿望,其余的都不要紧。
这茬算是过去了,谢郁文又问:“那赶我走之后呢?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
“我照旧回中京,官家既要解我的职,我便要进宫交差事,好歹是三司副督使,许多东西经不得旁人手。进宫面圣总有近身的机会,而我有先帝昔年恩典,剑履上殿,多年的老例了,一时没人会回过神来置喙。我虽输了官家一回,但刀剑上较量,他要胜过我没可能,到时候......”
后头的话他没说下去,谢郁文已经大惊失色,“你要御前行刺?陆寓微,你哪根筋搭错了!就算你得手了,那也立时没命在了吧?为了那样一个人渣,赔进自己的性命去,值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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