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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连守侯了三天,都不见覃虹和阿修的身影。第四天,我决定跨过街道进店里看看。推开玻璃转门,在人影幢幢的廊道里寻找空闲的座位,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黄发小伙子身上,此刻他正面对着一扇玻璃镜前搁板,使劲地挤着一管洗发水,弯曲成碗状的右手心里有白色的液体直往下滴。我觉得这个面相很嫩的小伙子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就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放下那管洗发水,将右手盖在座椅上的那位顾客头发上,慢慢用力地搓揉起来。揉了一会儿,他抓起一团白色的泡沫,双手捧着,朝角落那边的水龙头走去。当他洗净手返回来时,终于抬起了他那双一直耷拉着眼皮。看见我,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他好象也认出了我,可也与我一样拿不定主意。我笑了。他也笑了。我走过去,问道,“我们好象见过面的,是吧?”“是啊,我也觉得面熟。”“好象,哎,我想想,你以前是不是在武汉那家店子做?……”“是啊。我姓郝,我也想起来了,你是杨老师的丈夫吧,我给你洗过头,……你怎么到君山来了?”小郝兴奋起来,“出差么?”“算是吧,”我点点头,“生意很好嘛,你们老板呢?”“你认识我们老板呀?”“不是阿修、覃虹他们么?”“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现在的老板姓王,也是从武汉那边过来的。”“覃虹呢?她怎么没干了?”“一年前他们就将这家店子整体转卖给现在的王老板了,好象说是去开歌厅。等我问问啊,”小郝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侧脸朝外面的那个女孩子问道,“小陈,你去过覃老板的歌厅吧?在什么具体位置呀?”小陈扭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找覃老板呀,去‘梦巴黎’找她,出门向左拐,笔直往前走遇到一个丁字路口,然后从那条巷子里面进去,大概再走不到两百米就是了,门口有棵很大很粗的白果树。”
我说了声谢谢,就退了出来,沿着街道朝“梦巴黎”方向走去。走了百来米后,我又重新转回来,问小郝,“覃虹是不是和阿修结婚了?”
“没听说啊。没有吧?”小郝回答。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我故意这样问。
“什么孩子?”小郝瞅了眼店子里面的同事,神情略显慌乱,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刚才在歌舞厅里看见覃虹的儿子了?恩,应该不会呀,那孩子生下来以后一直寄养在她父母家里,从来没有带到店里来过……”
“是嘛,那你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小郝摇了摇头。
捱到晚上九点多钟我才再次来到“梦巴黎”,停好车后,我混杂在人群中走进了歌舞厅。进去之后才发现它要比我想象的规模大,一楼左手是间大厅,里面摆放了大约四十来张桌位,客人很多,一部分围坐在桌边喝酒聊天,一部分人在跳舞;二楼是包间,我上去顺走道转了转,每个包房好象都有客人,歌声此起彼伏。生意这么好啊,难怪他们要开歌舞厅呢,我在心里嘀咕。一个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问他覃总在哪儿,他说不知道。那么,见到阿修没有?我问。先生是老板的朋友吗?他好象在三楼办公室吧,不久前见他从这边上去了,服务生指了指通往三楼的楼梯。我说了声谢谢,转身慢慢朝楼梯上面走去,来到三楼,看见走廊西头的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房门虚掩,门上贴着“总经理”字样。我从门缝里看见阿修正坐在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后面,头往后仰着,双臂抱着后脑勺。他还是以前那样子,精瘦,干练,面部表情缺少变化。我“吱呀”推开门,阿修睁开微眯的眼睛,略显惊讶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近似于笑容的表情。他起身隔着桌面把手伸向我,“你来了,没想到,真是稀客。才上来?没看演出?”
我点点头,拉过一把椅子面对阿修坐下。阿修把桌子上的“中华”烟盒推向我,又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只ZIPPO打火机,放在烟盒上,“看见她没有?她在楼下。”
我没理会他的提问,点了支烟,打量着墙壁上的几幅装饰画,笑道,“这里生意很好啊。你怎么不干自己的老本行了?我去过‘无限空间’了。”
“都一样,”阿修语气平淡,低头清点杂物。我看见桌面上有个相框,就拿过来端详,“你妹妹吧?真像。”
阿修“恩”了一声,问道,“杨老师最近还好吧?”
“恩,好,”我将照片放回桌面,“你妹妹还是没找到吗?”
“是她告诉你的吧?没有。”阿修也拿起那个相框,用指头在玻璃镜面上擦拭了几下。“你这次是路过还是专程来君山的?”
“路过吧,”随即我又纠正道,“不过,也可以说是专程。”
接下来我们两人都不知道该谈什么了。我对阿修的了解非常有限,以前陪杨芬去过几次他的店子,只是面熟而已,后来关于他的事情还是覃虹断断续续讲我听的。我想问问覃虹现在的生活状况,但感到阿修好象很顾忌我们谈到她。我在阿修面前抽完了三支烟,然后打算离开了。
“这就走吗?你还没见到她吧?既然来了,我想,你们还是见见面吧。”说着,阿修拿起电话,对着话筒说道,“你上来一下。”放下电话后,他起身对我说,“她马上上来。我下去转转。”
阿修走后不久,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我转过身去,看见覃虹出现在房门口,她现在已经脱去了刚才在歌厅穿的那套红色的盛装,穿上了一身浅蓝色的毛料工作装。
她的身材还是那样好,完全不像是做过母亲的女人。看见我,她似乎并不惊讶,表情镇定自如。倒是我有些心慌意乱,站起来,喃喃道:“你好!”
覃虹平静地走到老板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那盒“中华”烟,给自己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有何公干?”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右手来回玩弄着那只打火机。
我决定单刀直入,“唰”地拉开手里的夹包,把那叠匿名信拿出来,整齐地放在覃虹的面前。
覃虹摁灭烟蒂,眯着眼睛,用手将那叠信封抹开,“里面装的是钱么?”她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首先声明,我不要你的钱。”见我没吭声,就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倒过来抖了抖,一张折叠的信纸滑落出来,她缓缓将它展开。覃虹用不到十秒钟的速度看完了第一封,然后又打开第二封,然后是第三封……后面她都懒得打开了。她的指头有节奏地敲打桌面,发出“嘀滴答答”的响声。敲打停止后,覃虹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怀疑是我干的?”
我未置可否,伸手把那些信装好,收进包里。末了,我站起身,反问道,“你说呢?”说完,我扬长而去。
直觉告诉我,覃虹就是那个写信的女人。躺在床上,我反复琢磨覃虹见到我和那些信之后的反应,她的确表现得很冷静,甚至冷漠,可正因为如此,才越发让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覃虹不肯与阿修结婚?
我有些后悔离开歌厅时没有顺手将摆放在那张桌子上的覃虹的名片带走,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问她。反正睡意全无,我索性坐了起来,拥着棉被在黑暗中抽烟。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覃虹在干吗呢,她和阿修住在一起吗?根据我的观察,阿修不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男人,否则覃虹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和他结婚的。女人都喜欢善良诚实的男人,但喜欢并不代表爱,爱是需要暴力的,破坏性的,只有攻击性强的男人才能使女人就范,即便刚开始会遇到阻力,但过不了多久,女人的阻力最终会与男人的暴力达成某种同谋。这是吴起的经验之谈,以前我还认为是无稽之谈,但渐渐的,我发现在生活中颇为管用。一想到覃虹此时也许正蜷曲在阿修的怀抱里,我心里面就不是滋味。难道这说明我还在爱着她么?我摇摇头,不,我只是不甘心罢了。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个份上,应该说已经难续前缘。用吴起的话来说,即,精华已尽。吴起每次移情别恋,都会用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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