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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删删这么要强的女子,却似已忘了掩藏,忍不住自己的伤心,眼泪继续扑嗒扑嗒地往下掉。那一颗颗热泪滴在这天寒地冻里,让甘苦儿的心里也一滴滴地烫。
他揉了揉海删删的肩膀,也不知怎么解劝她才好。可他一向狡狯多智,脑子一转之下,一拍手:“你要再哭,我们就没法去捡他扔给你的那包东西了。”
海删删果然闻声收泪,疾道:“东西?什么东西?”
甘苦儿计谋得逞,心下得意,也不理她,自己往那林中奔去。海删删果然在后面就跟了上来。走到林中,甘苦儿在地上疾扫了几眼,才看到地上一块白布包裹。那白布与雪近于同色,很难发现。他一下拣起,海删删已到了他的身后。甘苦儿轻轻打开那包裹,只见里面装了两个瓶子,轻轻扭开,气味一瓶清香,一瓶微辛,倒出一点,竟一是丹丸,一是药散。甘苦儿还愣着,海删删却已明白,轻叹道:“他还是这么记挂着别人,他留下伤药,是要咱们给倒地的人疗伤呢。”
见到‘孤僧’如此举动,甘苦儿心头一时也怅怅的。海东青与胡半田的人都走得急,没留下人来照顾自己受伤的人。海删删捧了那药,找那犹未毙命的就开始施治。那药似大有灵效,何况伤者体质也还算好,外涂内服之后,血都止了。海东青这边死了两个,受伤四人,比较少。胡半田那边就多些了。那些人得到救治后,也不吭声,甘苦儿救得不耐烦,怒哼道:“你们是为了追杀别人受的伤,别人留药治你们你们也真有脸就让治。能动的话,快都给我滚!”
胡半田的人恨恨地望了他一眼,知现在伤中,不能拿他怎样,相互扶着就此去了。海东青手下海删删却是认得的,只听她黯然道:“你们也回去吧。”
那几个抱起死者的尸体,向她行了一礼,当下也黯然而去。
坡下一时重又安静。海删删一抬头,竟又望向‘孤僧’去的方向,发起呆来。
有一时,她没听到甘苦儿说话,回头一望,只见甘苦儿一脸恼怒。海删删道:“你怎么没声了?”
甘苦儿冷冷道:“不想打扰你想情郎呀。”
海删删面色又一怒。她不能忍受甘苦儿话里的讥刺之意——更不能忍受‘情郎’这么一个听着好轻薄的称呼。其实在她心底,她也不知自己对那‘孤僧’究竟是个什么感受。
甘苦儿一指受了伤犹未去远的海东青的属下:“你老哥的属下为你情郎受的伤,你怎么也不照管,你还是跟他们回去吧!”
海删删还想说什么,甘苦儿怒道:“快走,赖在我身边干什么?想找偏宜老公吗?”
海删删心中一痛,一甩脸,甩下两颗泪水,双足一展,头也不回地去了。
见到海删删绝决而去,甘苦儿几乎忍不住伸手要拉,可手伸到空里,却又没拉她。刚才看她留在这里,那么怔怔地想她自己个儿的心事,甘苦儿心中不快。不知怎么,海删删掉头一走,他心里又也无端难受起来。他低头发气,踏了两脚地上的雪,怒道:“好希罕吗?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偷和尚。”
他年纪小,也不见得知道自己所骂的话是什么意思,可骂过了后,心里就舒服了些,却转而替海删删担起心来。接着一股自怜自惜的心情不由浮了起来——好容易有了个朋友,原来她掂记别人还是比掂记自己要多些。女人呀女人,原来如此不可信的。他倒忘记那海删删认识孤僧原较认得他为前了。他怒踢了下脚下的雪,心里忽想起晏衔枚,口里喃喃道:“还是小晏儿好”,接着不由想起:可他以后要是有了中意的,还会跟自己那么好吗?他心里一痛,突然又想起从没见过面的母亲——妈妈、妈妈,你现在在哪儿呢?
他心底这么想着,脚下却向自己系马之处折去。还是、还是先找到小晏儿吧,他现在还知怎么样了呢?见不着自己,他还不知有多急呢?
这么想着,他心底高兴了些。只顾低了头走,却没看路,这时,耳边忽有个声音道:“你见到孤僧了?”
甘苦儿一惊:谁在说话?
他一抬头,只见自己已走到了坡顶,那颗大树下,这时正坐了个人,一张脸看来好冷好倦,脸上露出几个洞。他倦倦地用一双瞎眼看着坡下,甘苦儿惊道:“瞎子!你怎么在这儿?”
他叫完之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老头龚长春却并不为忤,微笑道:“我虽瞎,可看到的知道的怕比好多明眼人还多呢。”
他的语意似在指向海删删,小苦儿脸一红,又踢了踢脚下的雪:“你是怎么摸来的?”
龚长春笑道:“瞎老头一个人虽摸不来,但有人相帮呀。”
小苦儿愣道:“是谁?”
龚长春笑道:“一个你也认识的人。”
甘苦儿一跳而起,大笑道:“小晏儿?”
龚长春笑笑却没说话。小苦儿已跳上前摇着他的臂膀,笑着追问:“他在哪儿,怎么没看见,快带我去见他。”
龚长春笑道:“那你快扶我走吧。几里之外有个小酒店。找到了酒店,你也就能见到带我来的人了。”
第七章当垆抱瓮长鲸饮出门一笑大江横
距大树坡东首不过数里就是一个小酒店。那酒店陈设简单,没有别的取暖设施,一进门就是占了大半间屋的三面土炕。坑里靠墙处都是一扇明窗。窗户外这时为外面的积雪映着,照得一窗通白。那片白上,却贴着几张红纸剪出的窗花儿。窗花上的红色已有些退了。每张炕上也只一张桌,四周土墙泥地,倒还简净。
甘苦儿扶那龚长春进门时,另两张土炕上却均已有客。其中一张炕上只单独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地,看不见他面相,只见得他身材颇为壮伟,就算别人有他那份身量,断也没他那份块然独坐的气度。另一张桌上,却攒三聚五,很坐了几个人,看打扮似是中原来的人士。这时只有东首的一张炕上还空着。那瞎老头龚长春一扁腿,径自坐了上去。甘苦儿也冻了好半天,摘了皮帽子,一跳就跳到了炕上。他还是头一次盘腿坐在炕桌边,不由大是好奇。一边摆弄着自己那两条腿好找个舒服的姿式,一边口里已疾疾问道:“人呢?小晏儿在哪儿?怎么没看见他?”
龚长春却只微笑不语。桌上这时却早已摆了杯盏,似料定他二人会来一般。甘苦儿耐不住,还是直问道:“快说,带你来的人呢?”
龚长春一笑:“等一等,就快出来了。”
正说着,只见通往灶房的那个蓝布棉帘儿一挑,已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装束好素净,浅碧上衣,深青色的棉裙,头上只一枚绾发的银钗。虽也穿袄着棉,却裁剪合体,掩不住她那袅袅娜娜的身段。只见她中等身材,年华好有双十,面型容长,鼻凝鹅脂,腮陈新荔,一出来,那边很坐了几个人的桌上就有三两个人抬头细打量了她一眼,可能在想:这么个荒凉野店,居然也有如此颜色的丽人。她手里端了一盘鱼,那鱼身上全是红椒青葱切就的细丝,色香俱佳,让人一见之下就已胃口大开。
甘苦儿背对着那棉布帘儿,还没看到她出来。他先见到瞎老头儿支楞着耳朵用一双空眼望着自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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