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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那玻璃杯掉到了地上,热水和玻璃渣瞬间四溅,夏棉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连忙蹲下去就要收拾,“对不起对不起我——”
“夏棉”,一只大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俞骁直接抄着他的腋窝把人抱起放到了床边,“我看看有没有扎伤或者烫到。”
握在手里的手几乎是瞬间就变得冰凉,还有些微的轻颤,俞骁仿佛干什么大事似的认真地一根一根检查,那双手却突然颇有些粗暴张惶地抽出去。
他抬眼顺着夏棉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了床尾的江雪墨身上,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意味极其深长,江雪墨的身体瞬间有些不自然地晃荡,被他强行压着,变得僵硬无比。
他今天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件水蓝色的棉外套,亮眼又温柔的颜色,衣服还崭新着,那脸色在这样颜色的映衬下却还是稍微有些不大好看,一双月牙眼里尽是红血丝,从昨天晚上和俞骁联系过后就没睡过,又是滴眼药水又是冰敷,好歹是没肿成两枚核桃。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江雪墨心中大恸,夏棉瘦得都脱了形,本来两人身量相仿,现在比他还要瘦上两圈,憔悴得不像样子。
或许只是两三秒钟,又或许是很长的时间,他僵在那里,嘴唇像是被强力降水粘住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还是夏棉率先有了动作,他笑起来,瘦得两枚酒窝都变得非常浅,起身走到江雪墨眼前,大眼睛剔透又干净,清清亮亮地倒映着一个江雪墨,“哥,你来接我出院呀,干嘛非跑一趟,在家等我就行了呀,这里病人有多,有什么病气传染给你怎么办。”
没有提一句埋怨责怪的话,还流露出真实的开心与幸福,山一样地压在江雪墨身上,叫他觉得下一秒就会被碾碎成肉泥,俞骁的视线越过夏棉的肩膀直直地落进江雪墨眼里,满满的警告和威胁,江雪墨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崩溃地求饶,指甲边缘深深地嵌入掌心,靠几分痛感才不至于昏厥过去。
“我来是有几件事想和你说。”他神色冷淡,因为肌肉僵硬,看起来更有几分严肃和冷漠。
夏棉脸上的笑一僵,眼神开始飘忽躲闪,掩饰的慌乱和恐惧悉数被江雪墨洞穿,他撒起娇来,“哥,我都办了出院手续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他转过头去向身后在慢慢收拾垃圾的俞骁看过去,“你看你还认不认识这位俞将军,说起来我这次住院碰巧就遇见了人家,念着我是你弟弟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咱们回去做顿饭表示感谢好不好?”
夏棉伸手去拉江雪墨的袖子,啪!地一下被粗暴地甩开,“别碰我!”
这一下当即让他愣在原地,像是被主人毫无理由伤害了的忠犬,表情空白茫然又无措,比直接的委屈还要戳人心肺。
“他照顾你真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江雪墨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冰霜,微挑着眉,看他的眼神带着厌弃、鄙夷、嫌恶,简直是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不是因为你隐瞒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关系?”
夏棉心脏咯噔一声,强撑着镇定道:“当然是因为我是你弟弟呀,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撒谎!”愤怒冰冷咬牙切齿的一声,让夏棉猛地打了个颤。
“哥,是不是有人和你乱说了什么呀,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跟你解释。”夏棉白着脸,恐慌张开了深渊巨口,要将他吞噬进去。他忍不住想回头去看俞骁,想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想问一问是不是他和他哥说了什么,可他一回头求助,无非就是摆明了心里有鬼。
“我问你,你三年前为什么突然说了要一起离开温城又没赴约?这三年你到底在哪儿?”那双月牙眼犀利又冰冷地直视着夏棉的一双,似乎早已经将一切看穿。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差点被江渡横逮到,慌里慌张去了润城打工呀……”夏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
“好,你不是说打工吗?你睡的哪条街上的桥洞?收留你的餐厅老板娘叫什么?是哪家餐厅?你又在哪家商场做过保洁?偷你钱的人叫什么?你最后在哪家幼儿园餐厅打工?园长叫什么名字?那家幼儿园周围都有什么?这三年你总有稍微要好一点的工友吧,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近况聊聊天怎么样?”这话是他演练了千百遍之后说出来的,表情、语气和语速都控制得到位,一个一个平静的诘问让夏棉脸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我没带手机,回去打好不好?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哥……”他的鼻音都浓重起来,哀求的意味简直要浓重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你还在撒谎!你回去准备怎么办?说手机不小心丢了还是请个演员来陪你一起演戏?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工友同事,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去过润城!因为你过去三年的经历都是一个编来骗我的故事!把我当傻子一样骗很好玩是不是?!”他的声音并不尖锐,音量也并不过分高,却因为饱蘸了浓厚的失望和愤怒,像冰冷的海水一样一下一下渐渐漫过夏棉的头顶。
俞骁已经出去了,靠在门边上,Alpha极佳的耳力能将里面的对话捕捉的一清二楚,透过玻璃窗也能看见夏棉的神色和反应。阳光从夏棉一侧映照过来,他整个人白得越来越透明,像是一缕幽魂,最终将渐渐消失在阳光里。俞骁嘴边衔了根烟,没有点燃,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微微颤抖,脚却牢牢地钉在地板上不得动弹。
守在不远处的褚时立和任泰安两人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复杂和感叹。
像是那一层晶莹剔透的壳被轰开了,露出里面肮脏恶臭的躯体来,夏棉努力地想把碎了一地的壳拼凑粘合起来再重新躲进去,还给江雪墨一个干净无瑕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无论他怎么竭力拼凑,那壳碎的反而越来越厉害,化成一把齑粉,从他指缝中漏出去随风而去。他恐慌得打起了寒颤,忍不住地往衣服里瑟缩,像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抱头鼠窜。
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他肮脏不堪的样子,唯有江雪墨不行。如果他在江雪墨眼里龌龊下去,那比直接毁了他还不如。“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没有……真的没有……”他张口结舌,理屈词穷地辩白。
江雪墨闭了闭眼,似是已经失望到极点,“别再骗人了夏棉,我去过润城,派出所根本就没有你报案的档案……因为你一直和俞将军在一起。”
话音落地,夏棉终于没了再做无力地狡辩的能力。医院吵闹的声音和街上车流轰鸣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夏棉被强扯掉了最后一片壳,过街老鼠一般满身污秽地坦露在江雪墨面前,灵魂出窍,肉体却粘在原地不得动弹。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别再缠着我了,也别再打扰我和叶寒宵,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你不要总是用你的思维和感情来绑架我……”
江雪墨深吸一口气,心脏被他自己扎得千疮百孔,“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累了,你把我当你哥也就罢了,但你自己也知道你对我什么感情,你缠我缠得太紧简直把我当你的所有品霸占着,我要被你弄窒息了夏棉……”
夏棉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能听见自己的血液一寸一寸冻结又一寸一寸碎裂的声音,尖锐的痛楚过后是一寸一寸麻痹的感觉,再多一点,意识和知觉就会全部丧失。
“在温城的时候我们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到了芸城自由幸福了两天,你回来之后我虽然没和你提过,但是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又缠上来了,我也是24岁的Omega了,别的Omega早早地就开始谈恋爱早早地就有了自己的家庭,你说说这些年你强行从我身边赶走了多少人?贺章、曲昶昂、顾臻言、谈云烨、叶寒宵……奥,还有一个俞骁,是你亲自上阵铲除的……你从没问过我一句意愿,永远都是打着你了解我你懂我你是为我好的旗号行事……我被你逼得快疯了你知道吗……”
“以前我还尚能忍受你那样的感情,但是知道你和曾经追过我的Alpha之间的关系之后,你懂那种感觉吗?”江雪墨的五脏六腑疯狂痉挛,几乎要干呕出来,五指要将掌心生生洞穿,他几乎是从心脏里直接逼出那几个绝情至极的字眼,“恶心,特别恶心……”
夏棉已经透明到几乎要消失,江雪墨像是直接站在他的身体里站在他的心脏内说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空洞到了极点,出奇地没有一点泪水,却悄然黯淡了最后一点光彩。
“一边对我怀着那种龌龊恶心的心思,还一边和我有过好感的Alpha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顿了顿,尝到满嘴腥甜的气息,“太脏了,求你别再来我眼前碍眼了。”
恍惚间,夏棉觉得自己异常轻盈也异常钝锈,好像浮游在空气里的尘埃,除了飘飘荡荡等着落地,再没什么事是需要他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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