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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谁前去出首的,”仲慈摇头苦笑道:“方才朱令致之女前来,说她父亲有东西留在她手上。”
“真的?”
仲慈略为存疑地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甚少与朱令致笔墨来往,每有商议都是当面说清。而且朱令致此人极谨慎,不象是会把这些事记录下来的样子……然而人心难测!”
“那就行了,交我来!”叶笑天精神一振。
“你?”仲慈摇头道:“你当年挂官而去时,都隐约有些不清白,尉迟怎会听你?”
“我自有道理!”叶笑天将他攥住,大踏步往兵甲簇动处而去。
“住手!”叶笑天功运丹田,舌乍春雷,这一声厉喝下,远远近近,不知坠落几许雪屑。兵丁们被他声音骇住,顿了一顿,然而紧接着便自觉天子亲卫的尊严受到了冒犯,呼喝着冲上前来。
惊雷本斜握在叶笑天手中,此时骤然转为横抬。这由斜化横的刹那间,棍头便有风雷啸聚五色变幻,棍影凝而不散,仿佛一座沉重的山岳凭空飞来,镇在此处。当前的一群羽林军几乎都禁不住地腿膝一软,踉踉跄跄地往两边散开。后排的兵丁们却收不住脚,接着扑将过来。叶笑天再喝斥一声,惊雷由高而下、由下而上画了道十字,刹那间似乎有四排明晃晃沉甸甸的惊雷宝棍一并出击,十丈之内的每个人都觉得那棍子击在自已要命处。他们避不及避,头晕目眩。
站远处的人只见叶笑天只缓慢地动了动杖子,那些人便如同迷失了方向一般,各自没头苍蝇般乱旋着,有的更跌飞出好远。
“平安侯!”终于有人开始认出了他,场面顿时镇定下来。叶笑天杖子收回来,依旧微微向外斜着,身躯站得笔直。过去许多年里,秦王亲兵铁卫黑甲军中,无人不熟识这坚若磬石般的一站。
然而众寂之中,却有弓弦轻弹声在数十丈外响起,牛筋上的颤动被空气传递着一波一波,直拍到叶笑天的额头。他痛而抬首,只见僧舍倒塌的废墟上,尉迟敬德正舒臂开弓,他身后是瑞雪艳阳,箭梭上闪现着莫可逼视的光。
叶笑天想闭眼摇一下头,将脑海中不自由主地浮现出的、玄武门下尉迟敬德射向建成的那一刻甩开。然而,此时他只能全神贯注,将灵识凝聚至极,锁紧了那个曾经一同经历无数风雨的身影。
“以行,”他称尉迟敬德字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宫中得报,此处有建成、元吉余孽,特来一并收捕!”尉迟敬德开弓的手并无丝毫犹豫,神情傲然。
“哈哈,哈哈哈!”叶笑天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中气十足,骤然间身躯便似涨了一倍有余,比得四下里人都萎缩了许多似的。
尉迟敬德似乎是不打算理他的,却禁不得冉昆小声问道:“平安侯笑什么?”
“我笑以行老矣,”他笑声骤止,喝道:“可是那法界尼寺中人前去出首?”
尉迟敬德手中宝弓已开至十成,箭头稳稳地瞄准了叶笑天,似乎自觉胜券在握,他终于回了一句话:“你即明知是朱令致之女出首,还有何话说?”
“可笑,分明她是犯属,你却不去拿她,包庇她母女二人的,分明是法界尼寺,你却为何找到这里来?冉昆,昨日可是那法界尼寺中人公然违抗朝庭捕令?”他一句接一句如暴风骤雨般倾至冉昆身上,冉昆被打得有点闷了,不住地点头。
尉迟敬德“咄”了一声,道:“叶笑天你少在这里胡言辨解,她与这胜光寺有旧无仇,何必诬告?”他此言出口,似乎再也不想给叶笑天什么机会,那箭便在弦上尖吟起来。
“我昨夜在骊山谨见过皇上!”叶笑天断喝一声,他心中微喜,澄真手中,果然并无仲慈与朱令致交通的实据,她前来见仲慈,分明是诈唬。
尉迟敬德终于怔住了,松了一松绷圆的弦。
“皇上召见你?”他颇为怀疑。
“起居注上是没有。”叶笑天坦然自承道:“然而我见皇上,是为《炎黄录》而去,皇上甚是嘉赏。”
“那又如何?”
“我身上便有《炎黄录》之秘,法界尼寺中,亦藏有《炎黄录》之秘,我已知尼寺中有异处,她们这才借你们之手,前来灭我。”叶笑天平生难得说一次假话,此时说出来,却是顺溜之极,不假思索。
“你这话有何证据?”
叶笑天松手,惊雷宝杖“铛”然坠地,落地之时,周匝人群都不自由主退了半尺。他一步步向尉迟敬德行去,众人在他面前纷纷辟让。“我今日束手在此,你可押着我去法胜尼寺,若无所获,你将我拿下不迟。”
尉迟敬德逆着光,面孔乌沉沉看不清神情,只他手中忽松忽紧的弓弦似乎略微泄露出他的心思。开弓至满的一刻,武人精气神韵具在巅峰,而最不可持久。经了这一番对话,一阵犹豫,尉迟敬德已知这箭是出不了手了。他断然收手道:“也罢,看到往日同袍之义上,姑且信你一回!”
羽林军锋镝所向,顿时改易。被赶进屋子里,只能在窗帘下偷瞧的百姓们看得十分不解。
此次再来,最得意开心的莫过冉昆。也无人敲门了,在尉迟大将军一声喝令下,神机雷再度出手,那大门霍然崩裂,闻声而来的尼姑们四下奔走喝叫,便如方才胜光寺中情形一般无二。
叶笑天依着安伽灵识中的印象在诸重院落中奔走着,尉迟敬德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兵寸步不离左右。
几番寻之不见,他急躁起来,提气一跃,便上了屋脊。不需尉迟敬德吩咐,亲兵们齐刷刷拔地而起,剑如矫龙刀似奔虎将他前后左右围了个严实。然而叶笑天只是兴奋地喝了一声,道:“是那里了!”
偏东的一处僻静院子里,古松如巨伞般撑起十丈方圆的沃雪。松盖过于庞大茂密,这院落竟似盛不住它,因此将那座小巧的宅院覆了个严严实实,并探出花墙之外。
“大胆!”叶笑天飞身而入时,门“砰”然洞开,红拂女披发盘膝坐在槛门。她膝上置两刃,右刃漆亮仿佛无星无月之夜,左刃炽白竟胜满庭新雪。这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她面孔上交错而过,自有无尽肃杀之气。她抬眼从松叶茸雪间瞥叶笑天的一刹那,叶笑天仿如涉入深沉无解的梦里。四面八方无穷尽矣,不可触摸、莫可依赖,只那二刃之色如此鲜明,一时又似乎化作这迟暮美人依然黑白分明的眼眸。
叶笑天被双刃带起的风暴旋转不休,他左冲右突,却觉得四处碰壁。利刃一片一片地侵杀他的灵炽,他的闪避越来越艰难。方才运功时受惊本就险些神散动懈,此时正欲回击,却发觉两手空空。
“拿去!”
叶笑天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是纯然信手一握,熟捻的有若手足般的惊雷响应着他的灵识,发出激越呤唱。
此时,那黑白二道巨影,正在他胸口的棉衫上劈开了十字形的两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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